而我,镇日随着遇春,从家到医院,从医院到家,除了照顾孙富,便和他形影不离,两个人叠成一个人一样。偶有空闲提着菜篮,买红的绿的白的黄的,鲜嫩嫩,活生生的蔬菜,如买七情六欲的人生,如购肝肝肺肺的爱情。切了,煮了,炒了,煎了,蒸了——呀,也爱了,杜十娘学着扬州市面上的小吃,个个玲玲珑珑的做给他。
添了他嘴,喂了他胃,看着他食,也举着红箸人模人样的吃了,居然知道了——香!
可是因了他,杜十娘这只鬼,渐渐的学会了做人了?
只是吃了得背着他把那吃食吐了,一日被他看见,拦腰抱住,整个儿离了地面,贴他身上,宝儿,你......怀孕了吗?咱们结婚吧!
怀孕?结婚?
天,我是一只鬼,怎么会怀孕啊!
结婚以后,你给我生个孩子,不,最好两个,双胞胎,龙凤胎,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杜十娘在他的怀里,眼泪一只只流了出来,一下江河泄地,湿了他的衣裳——那是被迫圈栏了六百年的苦痛的绵羊。
六百年前,我要的,李甲不肯给我。
六百年后,遇春终于肯给了我。虽是当下社会说的什么同居,却也是俗世的夫,俗世的妇,俗世的阡陌红尘,俗世的璎珞敲冰,实实在在红红绿绿的恩爱啊!
平常夫妇,原是这样。
六百年前杜十娘心心念念,盼盼望望的爱原是这样——这样的为他洗衣,这样的为他做饭,这样的为他生儿育女琐琐屑屑白头偕老地久天长......
——可,我,是,一,只,鬼,啊!
他一时的慌,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了我的眼泪水般流淌,忙又哄又吻,不许你哭,宝儿......
他的舌尖把一粒粒的眼泪承接,喝稠酒,饮桂花酿,一时被他弄的更悲至悬崖,遇春,遇春,我......
——难道告诉他,我是一只鬼吗?那,那会吓煞他!
他却把我抱的更紧,吻如春雨般下,敲打着这只鬼的皮肤,不休不止,不停不罢,一路吻下。
呀,多久了,不敢再做那戏水鸳鸯,时时提防,刻刻守护,怕吸了他的阳。今日却不由了我。
软,骨头软成了水,软成了酒,软成了火焰,软成了蛇,流过他,醉了他,火舌舔着他,毒液浸透他,遇春,遇春......
呀,此时不由了我,亦不由了他,他要了我,我要了他,两相下直想嵌在彼此的皮里,骨里,肉里,魂里,方才罢!
和泪爱着他!
这张皮越来越艳,血色隐隐欲滴,点点寸寸,都温润如玉,开成一枝三月碧色桃花。
不用画,有什么,是比爱更好的妆?
而他,脸色灰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控诉了这只鬼的恶行罪状。
王队说,小柳,你要注意身体啊。同事说,遇春,你怎么脸色不太好啊。连那臭道士也一日在恩爱无间处,把遇春迷去,把杜十娘责骂,举着那碧玉葫芦,问我,杜十娘,可是想进这葫芦里安家?
我这只鬼披衣覆体,哭着哀求他,道长,十娘我,我,爱他。他也爱我!
爱?那道长拂尘一扬,人世贪嗔痴怨,六百年你还没看透吗?
没,道长。小女子只要爱一场。
冤孽!他拂尘一扬,转身而走,凌空抛下一句话,杜十娘,切切记住,你是一只鬼,他是一个人,人鬼殊途!以你的明敏,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
怎么看着办啊?
离?开?他?吗?
正文第四十九章
------------------------
电话铃铃的响。
什么人,这个时候还打电话?忙忙接了,怕是孙宝儿的刘叔叔,一月有余,他没有和我联系了,可是怕遇春在身边,与我一接触就泄了密吗?
却是另一个男子,声音磁性,阳春白雪,天然吸引,喂,宝儿吗?
白骨不由一怔,齐天乐!
这么久,他才打电话给我,可是偶然想起的?他的身边不缺女人装裱镶框。
我&1dquo;恩”了一声,他在那边笑说,想我了吧,宝儿,这么情绪低落?
这个男人,一惯的轻薄,他凭什么认定杜十娘就想了他了?我这只鬼若有心,心里现在可该是满满的装着都是柳遇春罢?
于是娇笑声声,和这个情场浪子调笑,恢复了职业本色,柔声道,天乐,我很想你啊,很想,想的我失魂落魄的忘了你的电话号码,可以再告诉我吗?
提醒他,没有想,想一个人,怎么可以把最重要的忘,怎么可以这么长时间并不想和他通话?
他并未受伤,呵呵一笑,轻薄如旧,是么,以后,我会让你想的!宝儿,不要学说反语这样的修辞手法,我是花匠,专剪玫瑰的刺,明白吗?
呵,玲珑而刀枪不入,他是块水晶,光辉四射!
杜十娘比他不过!
这样的男子,怎么可以不......喜他?
当个朋友也好的。
而他却把话题一转,一本正经,谈开了工作。宝儿,陈编把剧本都写好了。明天,你和白导一起来北京,我已叮嘱他把机票给你买好。剧本在白导手里,你可以和他在飞机上看看,我们边看剧本边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