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兄兄弟弟称呼开了,红颜青丝,白老人,半野堂里一时春冬辉映,谈笑风生,激扬文字。她笑笑谈谈,看似清淡,实则把平生所学都在他面前一一兜售,半点也不敢大意唐突。他醉醉痴痴,没见过青楼女子还博学若此,直恨相逢太晚。不知不觉日色渐昏,两个人忘了时光,坐在一处,煮酒论文章,正说至热闹处,有人慌急慌忙的进来,老爷,老爷&he11ip;&he11ip;
是那童子,眉目粗重,如重墨山水,但身修,美丰仪。此时她才注意到,半野堂主的童子,也是美男子一名。
他怒目相看,怎么了?没看见有客人在吗?
那童子看她一眼,却不肯说,显然事关机密,不可在外人面前道了。
这等眼色,她岂能没有?忙忙起身,就要告辞了。
他却不肯,一时急了,把她的手一拉,柳贤弟不要走!老夫还没和你诗词唱和,舞文弄墨,你怎么可以就此走了?
她心下一喜,一天的功夫没有白费,他对她有了依依不舍意。粉墙黛瓦,始于一角。占心夺魄,亦只消几个黄昏。
——看来大功可成。
他转身对那童子道,研墨,有什么事你说,柳贤弟不是外人。
那童子看她一眼,说道,老爷,马士英派的人又来了。
他一听,跌进椅里,长叹一声,《清明上河图》啊,《清明上河图》,看来你要身不保,就此坠入污人手里了。
哦,钱兄藏有《清明上河图》的真迹?她亦不由一愣,这宋代张择端所画的名画,人人晓得,但人人却未必可以见得,她却在这儿听着。
是的,贤弟。他苍古清矍的脸苦然一笑,就是这图惹的祸,我藏着它,也不知道哪一个,看了图,却四处传播,把这风传到马士英的耳里。这不现在欺我无官无职,找上了门,日日派人前来索要,说是要看上一看。这一看,你也晓得,只能是有去无回罢了&he11ip;&he11ip;
马士英?她也知道这个人,他一向善于官场攀爬,仗势欺人,为人极端恶俗。收藏家收藏金石字画,虽说如收藏秋波月色,也不过是赏一时美景,落一身清雅。时光流逝几度易主,谁都是飞鸿雪泥,无非留一时印迹,但也不能明珠暗投,美玉蒙尘,佳人遭了莽汉唐突。
这马士英真真可恶。
《清明上河图》那无上神品,几百年来,你争我夺,人人想夺而拥之。收藏的人,一般都是秘而不宣,只怕别人听了起了坏心,就连研墨这书童也知轻重厉害,不肯在她的面前说。钱谦益却说了,短短一日,这老人对她竟然如此光明磊落,她的心计,一时在他的面前,显得猥亵肮脏,百般无德。
老爷,马士英派来的人还在外面等候,老爷您说如何应对?
他蹙眉,生着气,一言不语。官场失意,竟被人如此欺,一幅画也护不了,如何令他不气馁?
她笑了一笑,秋水一转,生了一计,走了过去,在研墨的耳边耳语几句,遣他出去,把客人迎接酬对。
他问,贤弟,你对研墨说了什么?
她笑,没说什么,就让他告诉来人,那《清明上河图》让别人借去看了,过几日还回来,再给他家老爷送去。
他苦笑摇头,这样也就&he11ip;&he11ip;能推迟几日而已。罢了,说来无用,说它何用?说着拉了她的手,把话题一转,来来,贤弟一定没见过这幅画,我带贤弟看看去。说着,带她穿过回廊,往别处走去。转了几转,只见一室,里面清雅风流,布置得当,随处皆是古鼎青锁,金石文字,看来皆是他的收藏。他却不停,带着她,一径的往里走,迎面一张檀木雕花大床,护有暖。锦被累叠,却是卧室。
咦,他带她至卧室干什么?难道那《清明上河图》藏这里了?
正思量,他却掩了门,把床上的一个水烟色枕头,轻轻的剪开,取出了一个画卷,递给她,贤弟看看,这是真的真迹。
咦,偌大个半野堂,他却把画藏在这里,可见如何重视体己,对她却一点也不设防,一点也不留心计,真真把她当了贤弟!
第三章
让我一睹这绝世名作的风采
她把画卷缓缓打开,轴幅太长,惟有铺在床上,一时北宋风土人情扑面而来,人,物,景,交融一起,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屋宇鳞次栉比,好一个繁华人间,烟火红尘,尽现眼底。她看着,不由叫了一声,好画,好!
他在她身后叹气,好又如何?终的易主,落到俗人手里。
是的,名画如名女,历来红颜命薄,有几个能自主自己在这人世的归宿地位?但她是柳如是,能搏来的,终不放弃最后一击。
她回看他,难得他对她如此胸怀,不戒不备。谢谢钱兄让我一睹这绝世名作的风采,只是如是还另有一求,不知钱兄可否应许?
他看着她,朗朗一笑,如果贤弟要的是这画,老夫就送于你。历来宝剑赠英雄&he11ip;&he11ip;
她含笑打断,不,不,不,钱兄会错了意。如是岂能夺人所爱?那不是君子所为。如是是想把这画儿临摹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
好,好,他抚掌赞好,常听人说贤弟琴棋书画,样样皆会,我无缘一睹,从今日起,倒能看上一看,也真是有了眼福。
是夜,她回到了衡芜舟。第一日,她达到了目的,日后,可好借了《清明上河图》,流连于这半野堂,彼此亲厚,两相了解,增情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