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的翻看报纸,艺术版山口的照片隆重登场,他多少岁,在哪读过书,出版过什么样的作品等等,火眼金睛的记者们写的事无巨细,毫厘不丢。娱乐版皆是陈子龙的绯闻,今日陈子龙逃往海外,明日那女主角要出书,还有导演约她演电影。报道的一日比一日离奇,一日比一日绯红,似乎女子的胭脂,越抹越厚,厚到颜色离奇,成了酱紫。但每日的凶杀案最令我看得触目惊心,每看到一个我都以为那杀死的是我弟弟。于是惴惴不安的去认各种各样的尸身,有的面目模糊,有的满身紫黑的血迹,认一次,我坚强一次,因为都不是。我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弟弟没有死,他怎么可以死,他不能死。
一日正在看报,手机响了,以为是山口,他老以这样的方式和我联系,来安慰我。一看号码,却是一家私家侦探公司,忙接了,快来,杨小姐,我们找到你弟弟了!
天!
我结结巴巴的问,他——在哪?在那?我马上就来了。
在艺城。
挡的赶到艺城,一进去,心里一紧。只见那座二十六层高的楼,死亡之蕊一般立在眼前,四周围满了人群,警察,看客,热心人,个个抬着头,万众一心地看着楼顶,一圈一圈,一重一重,密密匝匝的绕着那花蕊花瓣般盘绕。
不好!难道弟弟要跳楼么?
我急着要钻进去看个究竟,有人过来,拉我衣袖,杨小姐,跟我来,你弟弟在这里。
我惴惴着跟着他,他带着我开了一条路,让我进去,天,弟弟就在眼前,他站在最里的人群里,看着楼顶。我目中无人地奔了过去,拉住他,冬冬,冬冬,和姐姐回家。
他看也不看我,只看着楼顶,说,婉莹,婉莹,千万不要跳!
什么?婉莹在楼顶?
我一时五雷轰顶,她妈妈哪去了,让她去劝她,她去劝她。
警察已经找她妈妈去了!观看的人说。
话音未落,人群骚动,&1dquo;哗”的退潮,独留我和弟弟,贝壳般留在残忍的沙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怎样亲吻死神。
警察用来救生的护垫还没来的及打开,有人像一只白蝴蝶般从高空飞了下来,翩翩的翅膀,纯洁无暇的扇动,飞下来,飞下来,从天堂飞进这尘埃,来寻觅这死。
&1dquo;砰”的一声,随着这沉闷而钝挫的声音,婉莹布娃娃一般摊开了四肢,躺在地上,鲜血四溅,脑浆白呼呼地涂了一地,似乎贪婪这冤孽人生,想留点印子在这庸碌不堪的世界,要人们把她记住。一股奇怪的气味扑鼻而来,我一下跪在了地,搜肠刮肚地呕吐起来。眼泪,鼻涕,胃里的食物,所有的污浊,把我打倒在地。
她穿了一身洁白的纱衣,这单纯的女孩,就这样结束了自己复杂的生命。永不反悔。
警察乱奔,刹那围住现场,我听到撕心裂肺的哭泣,从警车旁传来,婉莹,婉莹,都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造得孽啊&he11ip;&he11ip;
她也看到她的女儿那凌空一跃,蝶般飞舞。
一切,皆无法挽回。
冤,孽,恨,生,死。
那私家侦所的人拉我站起,递我纸巾。我清理好自己,朝弟弟看去,他呆呆地站着,我摇他叫,冬冬。
他呆呆的,不看我,说,砰。
我再摇他,冬冬!
砰。
冬冬!
砰!
他在形容那死亡的声音。
第五章
上演一段嫖客和妓女的故事
我顾不得婉莹之死的疼痛,我需护好活着的人。我拉着他穿过人群,坐上的士,直奔医院,把他送给医生。
他一路的砰,见了医生也砰。
医生检查以后告诉我,他受了惊吓,损坏了部分脑神经,失忆了,只记住失忆前听到的声音。智商亦受到重创,几乎相当于五岁的孩童。
失忆倒好,把该忘的忘了,重来一生。只是智商,怎么可能,那么聪明的弟弟,难道要白痴一辈子?我跟着追问,医生,医生,还有医好的可能么?
医生摇头,这个恢复的案例不一,一要看治疗费用,二要看病人家属的耐心。
我软软地跌坐在医院过道的椅中。
我知道耐心我有,而钱,山口留给我的,也将不日净尽。
钱,这人世最现实的东西,它能把黑的变白,白的变黑,它也能在紧要关头挽救众生,而我因最近种种的噩运,荡然无存。
给山口打电话,却无人接听。
我心急如焚,一向我的电话,他必接听,这次却是怎么了?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
向他求救,花他的钱,我已然觉得是一种习惯,我和所有的女人一样,有了困难,第一时间,找的是自己最爱的人。
时间在流逝,整整一天,我打了无数个电话,山口的手机皆是无人接听。
可是他也不管我了?我只是个三陪女,没必要浪费他那么多感情。
可是他也不要我了?我只是他生命里某一个片段,某一段即兴的爱情。
曾看过他的一篇小说,写的是一位大学教授,在炎热的夏日无所事事,由于对同性恋群体的好奇,他骗一个年轻男子,说他爱他,并把自己的身份编得十分悲苦。那怜惜他生命悲苦的年轻男子爱上了他,而谁知开学以后,那年轻男子却在课堂上遇到了他,他是他的法文教授。他在走廊上挡住了他,向他要钱。他给了,然后彼此分手。看起来就是男妓和嫖客,故事就此结束。我当时读的时候,对这种力透纸背的人性之冷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