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秦妍松开人,将阿喜放在池边,拿起玉皂为其洗头,十指陷入乌,动作轻柔缓慢,她歪着脸问:“喜贵妃,朕伺候得还行?”
阿喜已经没有力气去阻止女帝的出格举动,她仰着脸儿,喘着粗气,“帝王抛开矜贵身份,低声下气伺候一个乞丐,若是……宰相大人在此,定要……气得跳脚。”
秦妍毫不在意,她将阿喜的秀握在手掌,拿过池壁上的玉齿,从根轻轻往下梳,“从古至今,女子与女子亲密皆为偷摸不齿之事,有人光明正大开后宫,朝臣已惊骇愤恨了一波,要是亲眼观之,还不得气得吐血。”
“且这是我俩私密,他一个老头,也没得羡慕。”
温热的泉水浸泡着千疮百孔的身躯,疼痛稍稍减轻,阿喜从浑浑噩噩中含笑回了句:“谢谢。”
声音虽小,却被人捕捉。
秦妍噌怪,“我不要谢谢,给几个铜板最实在了,待会贵妃娘娘可要赏我些。”
“好……好……赏……赏你。”
乌洗好,有人开始一丝不苟清洗阿喜身子,细细地搓,轻轻地擦,上到指缝,下到玉足,一寸一寸,卖力又认真。
阿喜软靠着温热池壁,笑道:“陛下竟比侍女还用心,臣妾的心,都被搓化了……”
秦妍拿过毛巾,上了三节台阶,坐下替阿喜擦起潮湿的青丝,轻松道:“贵宾满意就好,得此夸奖,小的不胜欣喜。”
乌被揉乱,阿喜就顶着鸡窝似的头,嗤嗤地笑,“还好史官不在、宰相大人不在、谁都不在……”
“是,谁都不可以打扰我们。”秦妍擦干了阿喜,搀扶她起身,火拿袍子将人包裹起来,靠在胸膛,笑眯眯道:“裹得跟个婴儿似的。”
阿喜眨巴着眼睛,笑眯眯喊道:“娘!”
秦妍忍不住咧嘴笑起,“给根杆子就往上爬,贵妃脸皮可厚~”
“可不是,脸皮不厚,乞丐哪能攀帝王~”阿喜目光盈盈,心思流转起来,她被人抱上榻,又是上药、又是包扎,整理好后,红着眼眶,冲女帝道:“陛下,臣妾,还有一事。”
“何事,你说。”秦妍停下动作,握着对方的手,点头道:“要求尽管提,我自当竭尽全力去完成,前提不许要星星月亮啊~”
“要虚无缥缈的东西做什么。”阿喜深情凝视着女帝,缓缓开口:“冥冥之中,我依稀见到了死去多年哥哥的身影了,今夜,说不准是臣妾在世的最后一夜,我不想虚度,想要抓住心之所向。”“最后一夜,臣妾想与陛下,做|爱一回。”
秦妍一愣,蹙眉噙泪,小心提醒,“可你的身子……”
“将死之人,还要什么身子。”阿喜摸上女帝的脸,闪着满眶的晶莹泪花,哑着嗓子悲情诉说,“陛下,莫要嫌弃臣妾,你要我吧……”
“不行,我不能,我做不到。”秦妍退缩着,心口撕裂似的疼,哀求道:“你都成这样了,我不能折磨你。”
“你行的,你是我陛下,也是我的爱人。”阿喜轻声鼓励着,爱意满满道:“纵有野鬼撕扯、无常押送,臣妾在无边无际的暗黑里,怀揣着陛下的芬芳,比谁,皆英勇。”
“我……”秦妍痛苦的摇着头,阿喜想伸手抹去女帝的泪,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她虚弱的喘着气,昏沉之中,瞧见一枝无叶的、血红色的花。
她认得,那叫曼珠沙华。
显然,上天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阿喜垂下双手,阖起了双眸,喃喃自语:“纵使花叶生生相错,世世永不相见,臣妾带着您给的浓烈柔情,下一世,绝非君长彼岸,妾生忘川。”
“陛下,要我吧……让臣妾,孤独却勇敢的、踏上黄泉陌路。”
“阿喜,”秦妍攥紧了冰凉的指尖,贴在唇上,亲了又亲,心裂开一道口子,咸甜苦辣纷至沓来。
少卿,她明白了阿喜的夙愿,也明白了自己的使命,故而含泪回笑,“爱妃,如你所愿。”
欢爱是一场激情碰撞下的绯色乱红,有人在里面愉声笑语,有人在里面绵哼软啼,更有人在里面激颤束栗。
今夜,却有人带着旷古悲悯,应一场千年绝恋。
第3o章初雪之殇
一早,任诗情请安过后,从宸妃殿里出来,软轿就备在不远处,她罕见摆手。
如今,哪里心情享受奴仆伺候,只扶着侍女手肘,踩着厚霜,缓步前行。
远离身后殿寝,想着心里能好受一些,可事与愿违,里面的交谈叫自己难受,郁郁不能解。
大总管-齐富得了这个差事,免不了一番大展身手,一面显示自个能力突出,一面趁机巴结讨好宸妃,将之交代做得滴水不漏,且事无巨细地回禀,小到棺材样式质地、尸身上的经被披盖,大到风水安葬。
银狐轻裘披风飘荡着,实在是太冷了,任诗情攥住滚边,双手靠拢,将身子完全裹住,即便这样,扑面而来的寒气裂人肌理,她接连两个‘啊秋’。
“喜贵妃怎么样了?”她问。
侍女低头小声回禀:“听奴才说,参汤也喝不下,疼的惨叫,只能灌些麻沸散,止疼效果明显,只有眼珠子能转,就是具活死人。”
不知是天气太过寒冷,还是内心郁结难排,小巧的鼻尖通红一片,任诗情哽咽道:“故人将别,缘分断逝,岂能不亲自送一场。走,去欢喜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