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仲卿知道自己妹妹的心思九转十八弯,深夜做这个打扮在他院子前苦等,无非是让他看了心软,去求程彦让她放过谢诗蕴罢了。
程仲卿不说话,程明素笑笑道:&1dquo;我离京时母亲虽私下给了不少钱,可都用来打点关系了,我不好坐吃山空,便只好与蕴儿做些针线活拿去换钱。说起来不怕二哥笑话,蕴儿的针线活儿是一等一的好,吴地不少富商都喜欢她的刺绣。”
程仲卿看了一眼谢诗蕴。
谢诗蕴比程彦大几岁,身体却纤瘦得很,手指也不似程彦的柔软无骨,指腹处,还隐隐有些薄茧,浑然不是大家闺秀的十指纤纤。
程仲卿微微皱眉:&1dquo;你很不必吃这些苦。”
程明素道:&1dquo;我初嫁绍安时,他是世家公子的翘楚,我原本以为,似他这样的人物,纵然成了婚,也是招蜂引蝶不安分的,可他没有,哪怕我与他成婚多年,膝下只有一个蕴儿,他也不曾纳妾。”
说起往事,程明素面上浮上一层似月色朦胧的浅浅光晕,声音也比往日软和三分:&1dquo;他待我如此,我又怎能在他艰难之时弃他而去?”
听到这,程仲卿面上才缓和三分。
同富贵容易,共患难者却极少。
这大概是他唯一欣赏程明素的一件事了。
程仲卿态度终于不似刚才冰冷,道:&1dquo;蕴儿此事做的糊涂,长公主生平又最恨谢家人。”
&1dquo;谢家害死镇远侯,便该知道长公主会报复。”
镇远侯是长公主的第一任驸马,那位侯爷才是一位惊才绝艳人物,可惜与十万将士一同战死边关,尸都不曾寻回。
&1dquo;我知道。”程明素连忙道:&1dquo;我不敢奢求彦儿会原谅蕴儿。”
程明素把谢诗蕴推在程仲卿面前,双膝跪地哀求道:&1dquo;只是蕴儿实在命苦,她是无辜的,不该跟我与绍安一同吃苦。蕴儿身上虽流着谢家的血,可也流着程家的血,求二哥看在她算半个程家人的份儿上,把她留在华京好不好?”
程仲卿剑眉微皱。
谢诗蕴伏在程明素肩头哭了起来。
程仲卿本就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又见谢诗蕴母女抱在一起哭的画面实在可怜,见此只好道:&1dquo;你们先别哭。”
话刚出口,忽又想起程明素一贯的作风,不由得又补上一句:&1dquo;侯府并非我一个人的侯府,此事我要与彦儿商议才能决定。”
次日清晨,程彦听完程仲卿支支吾吾的话,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这才是究极白莲花的手段,与程明素相比,谢诗蕴那点只会装可怜的手段简直上不得台面。
昨夜程彦回忆书中内容,倒也让她想起不少,按照书里的进程,谢诗蕴进京,圣母光环照耀世人,女配纵容随从撞人的恶名传遍华京城,又加上谢诗蕴与太子勾搭在一起,仇旧恨加在一起,女配便不许谢诗蕴母女留在侯府。
程老夫人答应得痛快,却在临出那一日,抱着谢诗蕴哭天抢地,说女配这是要她的命。
女配气得跳脚,明明是谢诗蕴算计她,又算计她未婚夫,她凭什么容忍谢诗蕴留在华京?
与女配的歇斯底里相比,谢诗蕴在一旁搅着帕子默默垂泪,模样可谓是我见犹怜,恰逢太子李承璋出行,以为谢诗蕴因为他的缘故遭了女主的报复,便英雄救美,一拍即合,进而奏演一出&1dquo;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想起书中剧情,程彦挑了挑眉。
白莲花对嘛?她生平最爱手撕白莲花。
这个恶毒女配,她当定了。
第6章
程彦道:&1dquo;爹爹的意思我都明白,表姐实在可怜,我不该对她赶尽杀绝,只是爹爹此话,将惨死边疆的十万亡灵置于何地?”
程仲卿一时语塞。
程彦若说其他的话,他倒也好接,可十万性命实在太重,重到哪怕九五之尊的天子也无法轻易揭过。
那些人他甚至还见过,灯下挑剑笑谈马革裹尸还,他们不怕为大夏死,只怕自己的血肉之躯不够硬,挡不住胡人进攻的刀枪。
他们都是立志报国的好儿郎,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们抗过了胡人的马蹄,却没有躲过自己人的算计,被谢家人害死在边关。
何其惨烈又无辜。
程彦声音轻轻的:&1dquo;谢诗蕴可怜,他们未尝不可怜。”
程仲卿呼吸一滞,袖子里的手指紧紧攥着,潋滟眼眸闭上又睁开。
片刻后,程仲卿缓缓道:&1dquo;彦儿,是我疏忽了。”
&1dquo;下元节之前,我便送她们离开。”
程仲卿再不提让谢诗蕴留下来的事情,程彦慢慢饮着茶。
师夷长技以制夷,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还是很好用的。
谢诗蕴母女搬出可怜这张大旗,那她就比她们更可怜。
程仲卿离开后,程彦让紫苏找几个机灵的卫士去办事,正巧被李夜城遇到,犹豫片刻,便来找程彦毛遂自荐。
李夜城正处于变声期,声音算不得好听:&1dquo;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程彦蹙眉看着李夜城异于常人的碧色瞳孔,颇感棘手。
那年镇远侯还是一个沙场饮血的将军,并未尚公主,得胜之后,当地异族官员献上舞姬数名,镇远侯留下一个被夏人养大的胡姬,春风几度后,便继续征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