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顾老爷?”钱俊臣下意识问。
韩秀峰抬头看看张贴在墙上的会馆规约:“当年倡建这个会馆,现已从江西道卸任回乡的顾老爷。”
“我说博文兄和二爷咋放心把会馆交给你,原来是顾老爷的人。”钱俊臣一屁股坐到方桌前,笑看着韩秀峰道:“志行老弟,你既然是来投供的,那做这个有名无实的会馆事只是权宜之计。”
“这是自然,等缺一补上就得走马上任。”
“补缺的事有没有眉目?”
“早上去省馆办印结时托了张馆长,到底有没有眉目我也不晓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现而今只能等。”
“张馆长的门路倒蛮广,只是他那么忙,不一定能把你的事放心上。”
费二爷提醒过,眼前这位债台高筑,韩秀峰可不想被他绕进去,装作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说:“让钱老爷费心了,我捐这个九品巡检没花多少银子,能补上自然好,补不上也没啥。这次来京城,一是碰碰运气,二是见见世面,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钱老爷您说是不是?”
钱俊臣心想九品巡检,芝麻大点的官,别说不一定能补上,就算补上这个官做着也没啥意思,也就没再动帮韩秀峰想办法找门路的心思,而是话锋一转:“志行老弟,哥哥我遇到点事,急着用钱,你能不能借两百两给我周转几天。”
一见面就借钱,一借还是两百两!
别说费二爷早提醒过,就算没提醒韩秀峰也不会借,下意识挠挠脖子:“钱老爷,我要是有两百两,早拿去托张馆长帮我补缺了。不怕您笑话,也正因为没钱,我才答应费二爷帮着照看会馆,才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的。”
债主中午都找到了衙门,钱俊臣是被逼得没办法了,追问道:“志行老弟,没有两百两那你身上有多少?”
“剩下几两饭钱,要是把那几两借给您,我今后吃啥喝啥?”
“你是不相信哥哥!”
“哪儿能呢,我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韩秀峰不想跟他浪费口舌,干脆翻开账本,一脸为难地说:“钱老爷,就算您今儿个不回来,我这几天也要去找您。按规约您借住在这儿要交二两馆费,可从账上看你已经住三年了都没交馆费。”
“不可能,我记得交了!”
“可是账上没有,要不我去问问二爷。”
钱俊臣咋也没想到韩秀峰居然拿着鸡毛当令箭,刚接替费二爷照看会馆就管他收馆费,立马站起身,阴沉着脸说:“费二老糊涂了,一定是忘了记账。”
“钱老爷,二爷年纪是大了但不糊涂,您看看这账目,一是一,分明着呢。”
想到费二个老不死的好像在院子里,钱俊臣不敢再狡辩,悻悻地说:“那就是我忘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馆费回头再说。”
“钱老爷,别急着走,喝口茶呗。”
“不喝了,”想到债主很可能又会登门,钱俊臣走到门口又回头道:“这几天我要在衙门里当值,跑来跑去不方便,我把行李收拾一下,搬到衙门附近去住。要是有人来找,就说我搬走了。”
“今天就搬?”韩秀峰起身问。
“今就搬,这会儿就搬!”
第一百零五章会馆事(二)
钱俊臣说搬就搬,不过他在京为官这些年也没啥家当,就一床被褥和几身换洗衣裳。他搬走就能腾出一间房,韩秀峰没有拦也没再提馆费的事。
结果刚把他送到门口,就见一个反穿着貂皮马褂的二十多岁男子,带着两个泼皮模样的大汉迎面而来。
“钱老爷,您可真难找啊,您这是打算去哪儿?”
“六爷,您咋亲自来了,您的银子我……我一时半会儿真凑不出,能不能再宽限几日,我一定想法儿凑上。”钱俊臣苦着脸哀求道。
年轻的六爷探头看了看韩秀峰,摸出个鼻烟壶嗅了嗅,然后揉着鼻子道:“又求爷宽限,爷宽限过你多少回了?一次又一次,总是言而无信,你让爷怎么信你!”
“六爷,我……我是真没那么多银子,真没办法。”
“没办法就可以不还?”
“一时半会儿真还不上。”
“晓得还不上你还敢借!”年轻的六爷脸色一正,冷冷地说:“爷没功夫再跟你捉迷藏,眼看就要过年,没银子这年怎么过,这债不能再拖了。不管你想什么法儿,去偷也好去抢也罢,这银子今儿个必须还上!”
一个大汉走上来,抢过钱俊臣肩上的包,旋即看着他笑道:“钱老爷,您这身官服值几十两。”
“你们这是干嘛,把包还我……”
“急什么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债不还你还有理了,要不要我家少爷陪你走一趟顺天府?”
脸上有痣的大汉竟动手扒他的官服,另一个大汉打开布包,把被褥和衣裳扔了一地,就这么蹲在地上翻找里面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潘二正好回来,被眼前的一切吓了一跳,急忙顺着墙根走到韩秀峰身后。杜三也被惊动了,从屋里跑出来看到底咋回事。
钱俊臣一介文官哪是大汉的对手,身上的官服转眼间就被扒了,抱着双臂哭丧着哀求道:“六爷,您把我官服扒走,我咋去衙门当值?您行行好,再宽限我几日。”
“宽限你几日,再宽限就找不着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