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连轻轻地安慰她说:“看见又咋了,不就是饿了偷吃的了吗,谁笑话谁就是没挨过饿,挨饿不丢人的。”
“不,俺娘可不这么想,俺娘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她最看不起那些偷嘴吃的家伙,说自己就是饿死也不去偷吃的。
可是,她为了俺不饿死就去做了她誓饿死也不去做的事,如今还弄的尽人皆知了……
俺没了家,俺娘就带着俺这群无家可归的累赘往远处逃去。
饥饿的年景到了哪儿都是饿啊,夜里要睡觉也得找人家废弃的屋子胡乱歇着,饿更是别提了,一路上见啥吃啥,俺都不敢再说饿了。
因为俺娘因为被人家看做小偷已经变得不像俺娘了,她好像一下子老了二十年,嗓子哑了,牙齿开始脱落了,连走路都一飘一飘的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但是就是这样,她又做了一次贼。”
老连瞪大了眼睛。
紫薇扬起了小脸,一副向往的样子岔开了话题:“你我还没跟你说俺娘长得可好了,还是个干净的不得了的媳妇。
她身上的衣裳从来没有脏过,她的脸永远都有芦荟味儿,俺娘说那是保养皮肤的植物,经管俺姊妹五个,俺家从来没有尿臊气,俺的床永远都是干净的,没有一点屎疙疤。
俺娘脾气好,还手巧,嘴巧,给俺变着法的做好吃的,吃的俺个个肚子滚圆,在屋里个个当球滚。
俺娘会讲故事,把俺逗得笑的像跳骚般一蹦多高。
可是自从被人判为小偷后,她就不打扮了,不往脸上擦芦荟汁儿了,也不爱干净了,带着俺胡乱住到哪里都胡乱吃睡,那些本来不知谁留下的肮脏的屋里更肮脏了。
她也不给俺变着法弄吃的了,总是拿到啥就啥样吃,张嘴就嚼,俺嚼不烂她也不管不问,那张好看的脸不见了,那身干净的衣裳也脏得没样儿了,那张巧嘴除了吃草根再也不张嘴了,俺都依恋她又害怕她……”
“她到底是为啥又做了一次贼呀你快跟我说。”好奇心令老连憋不住了嚷。
她把头一耷拉说:“为了俺二妹。”
“这一天,俺娘几个跑了几天几夜,俺娘觉得跑得够远了,那些熟人都被远远的抛开了。
俺娘就虚弱地跟俺们说俺不跑了,要是能在附近找到一个破屋子,俺就住这了。
后来果然俺又找到一间破窑洞,正好窑洞里暖和,俺娘几个就跐溜跐溜的钻了进去。
也不打扫,天黑了就挤在一块呼呼大睡。
睡了一夜后,俺个个都饿得快疯了,但是她不起身也不吭声,挤在一块取暖。
可是娘像是睡得太死了,就是不醒来(其实娘最近老是这样,她夜里睁着眼睛叹气,白天就昏昏地睡)。
二妹是俺们几个中最欢实的一个,她等不下去了,就悄悄地跟俺几个说‘咱别等娘了,咱自己出去找吃的吧,说不定能找到好吃的也给娘带回点,叫娘喜欢喜欢。’
俺几个都被她末后几句话鼓足了劲,自从被人骂做贼被迫流浪,俺还没看见娘喜欢过一回呢。
俺几个看看娘还昏睡着,就像耗子一样没声没响地跑出屋子去。
草地上还是刺骨的冷啊,俺的小脚一挨地都跳着脚叫起来,草碰到脸上凉得像冰碴子,草地踩上去硬得像冰舵子。
找吃的真是太难了,俺一下子被眼前白茫茫的草地敲碎了企图找到好吃的美妙幻想。
我们瑟缩着又缩成一堆,谁也不敢看谁,都怕看到彼此眼里的泪。
二妹最后怯怯地说,要想吃饭,除非,是去冒着烟的人家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