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屋里亮着灯,窦昌怀走到门口,躬身说道:“父亲,三郎来了。”
里头隔了许久才传出一道苍老疲惫的声音,“进来。”
窦昌怀上前推开门,王简落落大方地走入进去。
室内一片明亮,简陋的屋里几乎没有陈设。
窦维跪坐在地上正对着门,他穿着灰色的粗布衣,须尽白,脸上表情平静,浑身上下都散着儒家学者的沉静气质,犹如隐世松鹤,孤高自傲。
王简上前行跪拜礼,唤道:“老师。”
窦维看着他,小子一身干练爽利的圆领窄袖袍衫,风尘仆仆的,精气神儿却好,还是跟以前一样意气风。
他温和地笑了笑,说道:“三郎一路奔波,劳累了。”又道,“大郎去备饭食来。”
窦昌怀退了出去。
窦维:“坐吧。”
王简席地而坐。
师生面对面,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授教时的情形。
窦维似乎有些感慨,抱手说道:“为师把你哄了过来,你怨不怨我?”
王简摇头,“老师费了这般心思,定有自己的苦衷。”
窦维看着他沉默了阵儿,也不知是欣慰还是悲哀,心事重重道:“你这孩子还是跟以前一样,我说什么你就信。”
王简坦诚道:“因为你是恩师,只会盼着学生好。”
“恩师”两个字把窦维的心扎了一下,有些疼。
他一生只教过三名学生,王简是最后一个。
当时他久负盛名,算得上当代大儒,诸多王公贵族都想请他。不过他也有点怪脾性,还很挑剔,资质普通的不教,愚笨的不教,长得丑的不教。
并且脾气还不好,动不动就喜欢骂人。
三名学生中王简是最少挨骂的那一个,因为有时候他生气王简会哄他。那个丁点大的孩子忒会哄人,又生得乖巧可爱,他是非常偏疼他的。
王简十八岁时不负众望高中探花,丝毫没有依靠家族背景,靠的是真本事博取的功名。
他功成身退,在乡间隐世。
不一会儿窦昌怀送来饭食,王简道了声谢。
他心里头藏着事,匆匆吃了几口就要撤下,窦维忽然看着他笑眯眯说道:“三郎多吃些,估计明天你会气得吃不下饭。”
王简:“???”
窦维:“多吃点,年纪轻轻的,胃口还当不住我这个老头子。”
听他这样说,他索性又多扒了几口。
窦昌怀看向自家父亲,心里头五味杂陈。
他知道,他老子活不了多时了,甚至连后事都已经备好了,就等着王简来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