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天底下又哪里有金色的灰尘?便如我自以为高贵的身份一般,不过是一场可怕的错觉。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匆促的脚步声,依稀有个修长秀逸的人影踏步进来。背着阳光,他的面孔一时模糊得看不清晰,看得见他穿着一身墨绿底妆花大袖四爪蟒袍,头戴硬翅展脚幞头,脚踏皂底靴,极正规的亲王朝服装束,看来有几分眼熟。&ldo;阿墨!&rdo;我听到那人失声呼唤,几乎同时,那群装死的宫人呼啦啦跪倒在地:&ldo;拜见惠王爷!&rdo;是三哥,居然是我那常年只穿素色袍裳,连入宫也只穿稍正式些公服的三哥萧宝溶!我胸中刻骨的恨意忽然便散去,满腹的委屈却如风雨骤来,再也不可遏制,泪水倾涌而出,呜呜出声。萧宝溶再不见往素温文的笑容,一边奔来取出我口中的帕子,一边怒喝:&ldo;是谁捆的公主?是谁打的她?&rdo;宫人们不敢立起,领头的内侍窥着萧宝溶神色,硬了头皮道:&ldo;是……是皇后娘娘的懿旨。&rdo;萧宝溶解我绳索的手在颤抖着,而他的声音更是从不曾有过的咆哮粗暴:&ldo;都给我滚!&rdo;宫人们虽有皇后撑腰,到底不敢对萧宝溶无礼,默然对视片刻,便悄然离去。想必即刻也会去通知吴皇后吧?我却顾不得了,萧宝溶一解了我绳索,我便牵了萧宝溶的衣襟,软倒在他的怀里大哭起来,眼泪鼻涕迅速洇湿了他的前襟。萧宝溶似也站不住,身体晃了一晃,已坐倒在毡毯上,将我紧紧拥住,将我的散发向后拢着,喃喃地柔声唤道:&ldo;阿墨,阿墨,别哭,别哭……&rdo;我抽泣道:&ldo;三哥,我不想到魏国去。&rdo;&ldo;三哥知道,知道……&rdo;声音低沉里带了颤音,几滴温热的水珠飘到我额上。我抬头,已瞧见了萧宝溶那双清亮的眸子泊了大片琉璃般晶莹的泪水,迅速自白皙的面庞滚落,往日如白玉般剔透的肌肤蒙了一层淡青,黯沉而憔悴。心底的恐怖愈发如水糙般蔓延开来。我伸出手指去擦他的泪水,颤着嗓音问道:&ldo;三哥,是不是……是不是你也没法子救我?&rdo;&ldo;阿墨……三哥无能,对不起,对不起……&rdo;萧宝溶将头埋到我的脖颈间,湿热的泪水和鼻息扑落在肌肤上,亲近而温软的感觉,却让我更是害怕无措。锦衾寒,夜阑更漏残(七)萧宝溶也帮不了我!他这般郑重其事换了亲王衣袍请求入宫,还险些被拒绝,显然是永兴帝主意已定,不欲见他。只怕他为了见我一面,也求了永兴帝好些话;他站不住坐倒地上,很可能是因为求见时跪得久了。大难临头时,昔日的慈兄牺牲为难起弟妹来,倒是不遗余力,毫不手软!&ldo;三哥,我不怪你。&rdo;我将手指攥成拳,又松开,再攥紧,将脸蹭在萧宝溶的肩上,努力将泪水逼回去,切齿说道:&ldo;可我好恨!我好恨大皇兄和皇后,还有……那个可恶的拓跋什么……&rdo;&ldo;拓跋轲。&rdo;萧宝溶将头抬起,渐将哽咽声吞下,低声道:&ldo;记住,魏帝叫拓跋轲。此人性情冷峻,心机深沉,你年纪轻轻,从不曾历过风雨,必定斗不过他。落到他手里,千万……不要任性,先……先委屈一下……&rdo;他抱着我的手腕忽然收紧,勒得我肩膀一阵疼痛,微侧脸,已见到萧宝溶闭着眼,面色雪白痛楚,夹杂着不知多少的不安、不甘和不忍。我蒙昧了片刻,忽然解了过来,身体立刻颤抖起来,磕着牙问:&ldo;他……他会不会逼我做男女间的那种事?&rdo;萧宝溶慢慢松开他的手,垂着一双止了泪水却依旧雾蒙蒙的黑眸,喑哑道:&ldo;阿墨,长得漂亮其实也是一种罪过。不过,如果运用得好,也会是一种资本。&rdo;我似懂非懂,吸着鼻子望着我在这世上除了母亲之外最亲近的人。穿着一身王袍的萧宝溶比寻常少了几分随性风雅,多了几分世故和沧桑。他用他柔软纤长的手指小心地抚着我的泪痕,轻声道:&ldo;做和你母亲一样的聪明人,先保全了自己,三哥一定设法,尽快把你救出来。&rdo;今天已经是第三个人向我提及我母亲了。先是永兴帝让我像母亲那般温顺些,再是吴皇后让我学母亲的狐媚子,现在是萧宝溶,要我做和母亲一样的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