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的遭遇,和我母亲有什么关系?萧宝溶显然看出我的不解,他的眸子暗了一暗,看来也不太愿意说。日光流转,渐照到了他所坐的位置,跳舞的金色灰尘将他清俊的容颜耀得不很清晰,但他的字句,终于清晰地传出:&ldo;你的母亲,原来是北魏一名普通武官的妻子。升武六年,魏靖元帝南犯大齐,父皇遣大将萧彦大破魏军,掳了不少北魏的贵家女子回来,其中,就有你的母亲。&rdo;那场战役我听说过,靖元帝便是在这场大战中丧生;现在的魏帝拓跋轲锐意进取,并在西北闵国尚未平定的情况下首先攻齐,大约也是想为父报仇。‐‐我可不可以认为,他执意要我这个明帝最爱的女儿过去,就为了用另一种方式报复当日魏国所受耻ru?我生生地打了个哆嗦。锦衾寒,夜阑更漏残(八)萧宝溶本就牵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手指很凉,和我一样地凉,但掌心还有一些温度。他正努力将掌心的一点温度传递给我,继续说着:&ldo;两国交战经年,彼此都结了不少仇恨。北魏的那些女子,后来就被萧彦赏给了部下将领。至于你母亲……我一直不知道她在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只知,她很成功地让父皇巡边时注意到了她,很快成了父皇最得宠的妃子……&rdo;萧宝溶的神情有些恍惚:&ldo;玉妃年轻时,当真可以称得上倾国倾城。初见她时,我才不过十三岁,也算是念过不少书,小有才名了,可那一刻,我竟想不出一句词语,来形容她的婉丽无双……&rdo;我一直知道母亲出身不高,可萧宝溶这些话,却是第一次听到。我想起我那娴雅高贵的母亲,一时没法将她和北魏俘虏联系在一起。&ldo;三哥,你是说,我母妃……是靠美色才……才从一名敌方战俘,成为一名宠妃?&rdo;我惶惑。萧宝溶的眸子被阳光耀着,终于有了些微的明朗:&ldo;不只是美色,还有一点运气,一点心机……在她年纪渐大后,父皇被年轻妃嫔分去的心并不少,而她的温婉柔顺,还有不经意时的小小手段,是笼住父皇心神的最大武器。自然,她也得罪了不少人。她在父皇去世后选择了出家,当真是择了一条最适合她的道路。毕竟,没有人再去和一个没权没势的尼姑较真了。&rdo;萧宝溶说得断断续续,说完后便沉默,而我不由也沉默了。若是第二个人这般说我母亲,我就一耳光甩过去了;可说这些话的是萧宝溶,萧宝溶绝对不会骗我。许久,我才颤着声音,问道:&ldo;三哥,你是让我学着母亲,跟了那拓跋轲,用美色和手段讨他的欢喜?然后,就乖乖呆在他身边,为他生儿育女?&rdo;&ldo;不会!&rdo;萧宝溶眸光闪过罕见的凌厉,急促而决然地说道:&ldo;我绝不会让你沦落在北魏。何况……&rdo;他温柔而痛楚地抚我的面颊,微瞑的瞳仁中心凝了冰晶般凄冷,黯然道:&ldo;你哪里会懂得怎样仰人鼻息度日?这样暴躁纯稚的性情,落到那样的狼虎窝里,哪里躲得过那些明枪暗箭?你放心,我知道萧彦不肯发兵解围的原因,呆会出了宫,我便亲自去闵边一次,无论如何劝了他出兵。皇兄胆小懦弱,又搁不住父子情深,只怕太子有个好歹,竟不肯依我再等几日!你……你且委屈些时日,先和使臣去江北,设法保全了自己,等着我带萧彦救你出来就行了。&rdo;&ldo;怎样保全自己?&rdo;我茫然,包在萧宝溶手中的掌心,一层一层地沁着汗。美色,我不如母亲;温婉柔顺,并不是我的个性;心机和手段,从来没人教过我,也从来用不上。萧宝溶顶多只会让我入宫时学着察颜观色,其他的时候,他自然帮我安排得妥妥帖帖,不需我cao半点心。锦衾寒,夜阑更漏残(九)萧宝溶扫一眼看守在门外的影影绰绰宫人身形,阳光在他侧脸时投在他的面颊,那本来凄冷的瞳心,蓦地钻出刀锋一样的凌锐。&ldo;隐藏自己,示人以弱。伺机而动,一击必中!&rdo;他的声音很轻,很清晰,如极柔韧的银丝,销融在明亮的光线下,不让任何人察觉,却轻易地缠绕到我心口,一丝又一丝,带了细微的痛意,缓缓地沁入血ròu。&ldo;隐藏自己,示人以弱。伺机而动,一击必中!&rdo;我无声地低低念着,与萧宝溶对视。他极快收敛了那种刀锋般的凌锐,依旧温和怜惜地望着我,只那墨绿纱袍上的金绣四爪飞蟒腾腾欲起,栩栩如生的每一片鳞甲都耀着刺目的金光,锋芒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