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不均匀的低喘声中,我听到了江南的声音。琐窗春暮,海棠堆锦,梨花铺雪,落花有声。双双燕儿飞于柳烟花雾中,轻吟浅鸣,若含笑靥。竹林萧萧,我平生第一次为那个少年起舞,轻扬袖,漫舞袂,风为伴,笑为歌,舞那曲,《倦寻芳》。晨雾霭霭,山树透碧中,那红着脸的倔强少年追逐于山路,认真地叮嘱:一个月,我一定会来,你……你不许找别的男子,知道么?阿顼,我知道。可我还是失约了。身体上的重量压得我呼吸越发微弱和战栗,叫我怎么也弄不清,同样是血ròu之躯,为什么能对另一具构成如此深重的痛楚和伤害。努力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洁白的纤细手指徒劳地划在虚空中,像摇曳着的苍白的梦。终于,我连自己的哭声也听不到了……============嗯,和楔子基本是重的,楔子就是先写的这一段悲惨。凤帏深,谁道是销魂(十)极度虚弱和痛楚后的昏厥中,居然很是暖和,恍惚又回到了惠王府的书宜院,枕着芳香的花瓣枕,闻着帐中珐琅香熏的龙涎香,蜷于精绣兰惠的衾被中,酣然入梦,无忧无虑。又像卧在三哥腿上,藏起他的书卷,玩着他的杜蘅香包,格格地笑着,一起看堂前舞姬摇金雀,蹑珠履,步步生莲。珠翠红妆,燕语雕梁,弦管无限春。说不尽的盛世繁华,道不完的绮丽荼蘼,由我赏,由我嘲,由我嘻哈笑闹,永远有着萧宝溶温柔含笑,为我挡一方风雨,不见半点阴霾。眼前的柔暖渐渐湿而冷,终于在微微的抽泣声中被拉回了一点神思,尚在游离中的神思。外面很嘈杂,带了嗡嗡的回声,涨疼着耳膜和头脑,却依约有种熟悉的感觉,让我挣扎着,努力只想再靠近些,听得更清晰些。我终于听出,其实只有两个男子再说话,其中一个,正是那声线和阿顼很像的豫王。沙砾般散落的思维缓缓聚拢,豫王正不满地抱怨:&ldo;皇兄,我说了她和别人不一样,就一定不一样。&rdo;拓跋轲似给缠得有点不耐烦,微怒道:&ldo;嗯,你现在长大了,也有主见了,连朕赏下的女人都能退回,这会子又来问朕做甚?&rdo;我很想坐起身,撩开那层层的帷幔,转过屏风,看一眼那个豫王,到底是不是阿顼;或者说,我只是确认一下,那并不是阿顼。可我的身体,如刚刚被过的面条,疲软酸痛得没有一丝力道,昏沉的头脑阵阵地钻痛,努力搭紧c黄沿,一使劲,整个人连同锦衾一齐滚落地上,顿觉整具躯壳如瓷瓶般砰然跌碎,疼得浑身颤抖,爬在冰冷的地间,连撒了满脸的黑发都无力伸手拨开。屏风外的对话停顿了一下,似有人影向内探了探,接着是拓跋轲不急不忙的吩咐:&ldo;来人,将萧氏送回她房中去。&rdo;立时有人走上前来,将我抱起,用锦衾裹住我,向外走去。那头我引以为傲的长长青丝,迤逦拖沓在地间,应该一路沾灰惹尘,再不复原来的黑如墨玉,光亮可鉴。快踏出门时,拓跋轲忽然冷森道:&ldo;这府里没有扫帚,要用她的头发来扫地么?&rdo;抱我的人立时顿住,有人惊慌跑来,忙乱地捡拾起我飘落的头发,塞回锦被中。&ldo;皇兄,这女子便是南朝公主?怎么……折腾成这样了?&rdo;豫王不知他皇兄的豺狼本性么?居然这样问着。微微侧头,透过侍女的臂腕,我依稀见到了一角衣袍,藏蓝地织金四合如意云纹的缎面,尊贵高傲的色彩。不是阿顼。阿顼那样纯朴干净的少年,不会穿这等浓妆重彩的衣裳。凤帏深,谁道是销魂(十一)我松了口气,闭上眼,努力将自己蜷在软软的锦衾中,感受棉絮那虚浮薄弱的轻暖。拓跋轲正在冷淡嘲笑:&ldo;南朝这些金枝玉叶,身子弱得一阵风都吹得倒,不知怎的居然有人喜欢,真是怪事……&rdo;豫王怎样回答我并没有听见,我也不感兴趣。我只是在半昏半睡中一遍遍提醒自己,支持住,等萧宝溶来救我。然后,伺机而动,一击必中!如果不能为自己雪耻报仇,所谓的隐藏自己,示人以弱,将是真正的无能和软弱。我是萧宝墨,齐明帝最疼爱的公主宝墨,绝不无能,绝不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