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管事僵着身子在廊下吹了半天风,这才进了屋。内室中南宫宸皓在暮雪离开后又发了一阵疯,刚刚安静下来躺在床上喘粗气,见吴管事进来他像打了鸡血般振奋起来,撑着气力微抬起身来,冲吴管事招手。
待吴管事到了近前,他看不到吴管事的害怕和犹豫,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用尽全身气力拽着吴管事的手,道:“长生,不是我要以身为太子挡剑的,是南宫宸皓,是那孽种将我推到剑锋下的,孽种谋杀朝廷大臣,谋害父亲,天理不容,你快到京畿卫去,去击鼓鸣冤,替我告这逆女……不,不,去京畿卫不行,你去,到景王府君家,将此事说给景王,君家痛恨南宫暮雪,君家会为我鸣冤,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啊!”
吴管事闻言苦笑,暗道老爷真是糊涂了,如今老爷救驾有功,皇上都已经封赏了下来,此事已是板上钉钉,哪里还有什么冤可鸣,不管谁去为南宫宸皓鸣冤,那都是打皇上的脸。到时候南宫府更是会得个冒功的罪名,触怒圣颜,雪月公主有风尘逸,楚曦哲这等人物护着自然没事儿,老爷左右要死了,他们这些下人岂不是要成为替罪羊?
“老爷,如今全城百姓都已知道老爷忠勇无畏的救驾之举,皇上又厚赏了老爷,此事没回旋余地了。”
听闻吴管事的话,南宫宸皓脸色阴鸷暴涨,道:“那便给我召
集暗卫,现在,马上,令他们趁着夜色从密道进府,给我杀进那孽种的房间,剁了她的头!我便是死也要拉她给我陪葬!”
吴管事见南宫宸皓一脸疯魔癫狂,吓得忙把手往外抽,口中喊着:“老爷没用的,如今这府中,有啸云太子,寒渊丞相,武林盟主这等人物住着,那些暗卫即便是进了府也是死路一条,何况,何况这院子四周早便布满了二小姐的眼线。老爷,您认命吧,等老爷入土,老奴每年都不会忘记给老爷烧钱祭拜的,老爷您安心去吧……”
南宫宸皓闻言这才发现了吴管事的不对,他这样子分明就是已准备叛主了!南宫宸皓血红着眼盯着吴管事,厉声道:“你竟如此对我,混账,畜生!我待你不薄!”
吴管事乃是南宫宸皓的母亲吴氏的远房侄子,和南宫宸皓也算是一起长大,南宫宸皓做官后,吴管事便是他的第一心腹,一直委以重任,南宫宸皓没有想到,吴管事这个时候竟要抛弃背叛于他。
被南宫宸皓盯着,吴管事心虚不已,却恨恨甩开了南宫宸皓的手,连滚带爬地跌出了拔步床,道:“老爷莫怪我,是老爷技不如人,老爷不是二小姐的对手,我这……这也是自保……”
吴管事的话令南宫宸皓悲愤地竟撑起气力从床上跳了下来,狰狞着神情向着吴管事扑来,吴管事吓得面无人色,声音颤抖地道:“老爷认命吧…
…”
说罢,连滚带爬地出了屋,消失在了夜色中,南宫宸皓踉踉跄跄地追了两步,身上伤口撑裂淌下血来,最后一点人气也被耗尽了,对着空荡的屋门,不甘而绝望地伸出手,最后一声也没发出倒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就那么断了气息。
暮雪还没走回弑殇阁便接到了南宫宸皓过世的消息,她摆了摆手,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早再发丧吧。”
负责盯着南宫宸皓的暗卫闻言垂首,又道:“那吴管事……”
暮雪脚步不停,道:“今日我累了,想看管着,明早我再见他。”
暗卫应了一声,身影一闪,消失不见了,馨瑶听闻南宫宸皓已死,心里倒有些恍惚。毕竟从小她便在南宫府中备受折磨地长大,而从自家小姐被退婚,情形才好转了起来,算起来也就是这两三个月的时间,偌大的摄政王府竟便已易主了,原本高高在上,拿捏她生死的老爷南宫宸皓就如此死了,虽然馨瑶是一步步陪着暮雪走来的,可此刻竟也有些恍然做梦的感觉。
暮雪刚进院子便有一个小白影从树上飞了过来,还没靠近便放开嗓子大叫起来,“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公主万福,公主千岁。”
声音古怪,音未落暮雪肩上便多了个雪白的狐狸,正是暮雪在秘境中发现的那只仙狐。这雪璃自那次被暮雪捉住一阵好吓后,好一阵时间都不敢回到暮雪身边,整日都闷头呆
在霜雪阁中疗伤,今日它是奉陌殇的命来贺喜的。
它这厢突然从茂密的树叶间冲出来,如今又已是夜晚,馨瑶只见一个小白影扑棱棱地撞来,根本就没瞧清那是什么东西,可怕的是这鬼东西竟还一直怪叫,那说话声腔调古怪。明明是一团小白影,竟然会叫人话,这叫刚听闻南宫宸皓死讯,又神思恍惚的馨瑶只感黑影罩顶,一阵阴风拂面,吓得面无人色,没听清雪璃喊的什么便尖叫一声,“鬼啊!”
接着退了两步,腿一软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眼翻了两下差点晕厥过去。
暮雪忙转身抓了馨瑶的胳膊晃了她两下,馨瑶才回过劲儿来,恍恍惚惚瞧清暮雪的脸,便也瞧见了落在暮雪肩头正用一双黑豆眼使劲盯着自己瞧的那只白狐。
想起方才的事来,馨瑶后知后觉明白了作俑使者正是这白狐,见它那瞪着黑眼珠的模样颇有几分看热闹的讥讽意味,馨瑶登时面露凶色,一跃从地上跳起来叉腰冲昂首挺胸,睁着黑豆眼一脸无辜的雪璃破口大骂,“你这白毛畜生,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姑奶奶的三魂六魄都被你个畜生吓到阎王殿去了!你等着,我这便生火,非将你这畜生炖汤给姑奶奶安神不可!”
馨瑶说着便要上来捉雪璃,雪璃感受到馨瑶的恶意,当即往暮雪的脖领中钻,可它哪里钻地进去,倒惹的暮雪一阵痒痒,见馨瑶还有些
惶色,好笑地扬起了唇,笑着瞪了馨瑶一眼,道:“行了,平日也没看出你竟是个胆小的,既知它是畜生,你和它计较个什么,羞也不羞。”
馨瑶好不委屈,只觉此刻心房还在乱跳,魂魄都没归位,委屈地道:“小姐……”
以前小姐对这白狐可没这般好,如今竟都护着了,馨瑶无比哀怨。
雪璃见暮雪斥了馨瑶,登时像找到了靠山,洋洋自得地又站回了暮雪肩头,讨好地叫了起来。
“公主万福,公主千岁!”
馨瑶气恨恨地盯着雪璃,雪璃有恃无恐,在暮雪肩头跳了两下,学着方才暮雪的口气叫道:“胆小,羞也不羞。胆小,羞也不羞。”
馨瑶再度跳脚,怒气腾腾地道:“小姐手臂有伤,叫陌庄主知道你在小姐受伤的肩上乱碰乱跳,陌庄主也会将你生吞活剥!”
馨瑶被吓得一缩身子,黑眼珠转了下立马飞起跳到了暮雪左肩上,小脑袋一昂,继续和馨瑶瞪眼。
暮雪见这一人一狐竟还兴致勃勃地扛上了,忍不住又笑了一声。却闻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哲本还想头一个喜贺雪月晋封公主呢,倒不想竟被这只狐狸给抢了先。”
暮雪闻言回头,正见楚曦哲一袭月白长衫站在身后不远的月洞门处,满身清华,俊面含笑,瞧样子已到了片刻,也饶有兴致地瞧着大眼瞪小眼的雪璃和馨瑶。
暮雪不由噗嗤一笑,道:“原来和只狐狸计较
的不只馨瑶这丫头一个呢,楚丞相放心,即便雪璃先贺过喜了,你也是头一个向我贺喜的……人!”
楚曦哲只觉暮雪这一笑宛若皎月出云,深湖雾开,见她巧笑倩兮地打趣自己,美眸似有潋滟的波光闪动,心神晃了一下,这才笑着走进,将手中端着的一个碧玉碗托到了暮雪面前,道:“新熬的骨头汤,冷热刚好,我正要给你送到弑殇阁去。”
自楚曦哲住进来,早中晚三次的药膳汤,都是叫婢女送到弑殇阁去,他这汤熬的很是鲜美,又有少许药香,并不叫人讨厌,且每顿味道都不尽相同。从这汤可以看出楚曦哲是极用心的,暮雪念着自己这伤本就是拜楚曦哲所赐,又嘴馋之下,很不客气地享受着送去弑殇阁的药膳。
今日楚曦哲亲自送汤,又是这么个清风送爽,明月当空的夜晚,暮雪瞧着端至眼前的碧玉汤碗,还有楚曦哲端着碧玉碗的那优美手指,莫名就觉着气氛有些暧昧起来。闻着那药膳汤散发出的淡淡香味便也觉着没那么诱人口馋了,反倒叫她想要推却。
楚曦哲见她不接,淡淡一笑,道:“怎么了?”
暮雪抿了下唇,心道,前两日的汤都用了,这会儿再推却没得更加尴尬,当下便接了汤碗,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笑着道:“没什么,就是在想寒渊丞相大人亲熬亲送的汤会不会太过金贵,灼伤了嘴。”
楚曦哲闻言细细盯着
暮雪打量了两眼,眸光微黯,也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武林盟主每日亲自捣药换药,那药既都不曾灼伤雪月的伤口,哲这药膳汤又怎会灼伤了雪月的嘴?”
暮雪原以为楚曦哲不会接口,听他这么说她不免抬眸瞧他,却见楚曦哲清淡的面容上凝着显而易见的坚持,低垂的眸子锁着她,很专注,也很炙热,明明白白表达着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