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扬了下眉,道:“我不喜欢繁文缛节,性情一向懒散,又爱冲动,目下无尘,不循世俗,不尊礼教,和朝廷中人没法合拍,即便嫁人也愿嫁个江湖草莽,和楚丞相不合适。”
楚曦哲闻言眨了眨眼睛,抬手抚了抚下巴,道:“这样啊,我一会儿便回去写辞呈,这寒渊丞相我也早当够了,以后陪着雪月遍游八国,寄情山水也是不错。”
暮雪不免哈地嗤笑出声,道:“寒渊楚氏世代簪缨,出了三朝宰相,你是楚氏唯一嫡子,如今又做了楚氏家主,这官只怕不是说辞就辞的吧,你逗我玩呢。”
楚曦哲见暮雪面露讥诮,心下一刺,面色微沉,语气却坚定,道:“楚氏子侄众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会少,雪月太高看我了,我既说可以,便非玩笑逗你之语。”
暮雪翻了个白眼,口气有些不善,道:“我可不想被楚家人追杀,看在我因你而伤的份儿上,你还是行行好,饶了我吧。”
她这话说的很是伤人,以为楚曦哲这等傲气之人,听了必定勃然大怒,自尊心受伤,离她远远的。谁知楚曦哲闻言竟浑不在意地笑了起来,扬了扬眉,道:“这般急着拒绝我,真叫人心伤,难道雪月心中已定人的武林盟主?”
楚曦哲如此出乎她意料的反应,暮雪觉着他今晚简直就是有备而来,蹙起眉来,楚曦哲却不待她回答,又道:“陌殇此人
……身份未必如此简单,我虽未查清他具体是何身份,但却知此人深沉莫测,雪月怎么说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将救命恩人交给这样一个藏头藏尾的人手中,我怎能放心呢?所以,莫说雪月还未曾认定了他,便是认定了,一日未嫁,哲之心意便一日不会更改,谁叫雪月是哲的救命恩人呢。”
楚曦哲笑意舒缓的言罢,见暮雪瞪着美眸,咬牙切齿地盯着自己,浑不在意地扩展了笑意,道:“快喝了汤吧,凉了会影响药效的。”
暮雪瞧着楚曦哲那风光霁月的笑容,登时有种瞧见第二个陌殇的感觉,磨起牙来。
恩人吗?她丫分明给自己救了个仇人回来!
是谁说人类含蓄的,是谁说凡间文人都很重面子的,暮雪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他,全都是扯淡!自她来到这里遇到的人,遇到的文人就没一个是要脸的!
见楚曦哲睫羽低垂下的一双古井眼眸定定瞧着自己,那么黑那么亮,可偏偏就是对她的咬牙切齿视而不见,执拗地让人无力。
暮雪挫败地放弃了劝说,蓦然仰天长叹,颇为认真地道:“哎,女人太优秀果真很罪孽,要知道被人表白也是很累的……”
楚曦哲哪能想到暮雪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愕了一下,随即朗声而笑。
楚曦哲此人虽不像风尘逸那样整日冷冰冰的,但也绝不是个爱笑之人,即便是笑,也是浅勾唇角,因他那魅惑堕落天
使般的长相,那浅笑总瞧着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坏感,暮雪倒是头一回见他笑得如斯放纵,张扬。这笑意使得那俊美容颜瞬间绽放中逼人夺目的俊朗来,一瞬间的金光万丈,晴空无云,飒爽的叫人有些移不开眼。
没有人会讨厌这样真的笑声,被笑声感染,暮雪方才心头怒气不自觉消去一半,也晒然一笑。楚曦哲缓缓收了笑意,目光善良,染着笑纹,道:“我本不想你累的,可若因此说些违心话,我会比你还累,所以便只能委屈下雪月了。”
见暮雪不再和自己争辩,楚曦哲睫羽轻扬,微翘起愉悦的弧线来,这才又道:“这才乖,喝汤吧。”
暮雪差点没打个哆嗦出来,心知今日不喝这汤,又是一番纠缠,她早已累了,念着早打发了眼前男人,早回去歇着,便也不再多言,端着汤碗便抬了手腕。
站在暮雪肩头的雪璃瞧了着半响,比人蠢了些,比一般动物又聪明些的小脑袋总算意识到眼前男人是在挖墙角了。
见暮雪抬了手腕要喝汤,雪璃本能地从暮雪肩头跳下,削尖了脑袋往那汤碗中一头扎去,岂料它眼见就要碰到碗沿儿了,身子却突然被一道力量拽住,眨眼间便远远离开了那玩香喷喷的药膳汤。
雪璃反应过来时,小身子已被一只大手稳稳攥住,黑豆眼迎上楚曦哲冷淡如水的眸子,雪璃腹诽一声阴险的男人,却很明智地将嘴闭地
紧紧的,谁叫那只箍着他身子的大手有往它小脖颈上移动的趋势呢。
虽然雪璃一向觉着陌殇没眼光,瞧上了黑心黑肺,一点爱心都没的主人,但相比眼前一脸温润却分明满是杀气的男人,雪璃很明智地放弃挣扎,只扭着小脑袋黑眼睛盯着暮雪使劲呜咽,当真是声声哀鸣,调调泣血。
暮雪被它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惹的哭笑不得,道:“放了它吧,难道堂堂寒渊丞相还当真和个畜生一般见识?”
楚曦哲见暮雪开了口,当即便松开了手,雪璃得了自由,立马往霜雪阁奔去。这个挖墙脚的阴险男人雪璃对付不了,它要快快通报陌殇。
雪璃逃走,楚曦哲瞧着暮雪手中汤碗扬了下眉,眼见暮雪仰头喝汤,没有注意,手指轻轻一弹,已奔到对面院墙边的雪璃身影一滞,直挺挺从半空坠落,一头栽进了墙边草丛中。
馨瑶瞧的目瞪口呆,瞪向楚曦哲,却见楚曦哲若无其事地投来询问的目光,想着方才雪璃那可恨的举动,得意的模样,馨瑶很坏心地选择了沉默。
而暮雪几口灌下药膳汤,放下碗,往霜雪阁的方向瞧了眼,见夜色下早没了雪璃的身影,不由唇角微勾,暗道这小东西定然是受惊吓了,跑的倒快。将汤碗随手往楚曦哲身上一扔,她便摆手大步地向着弑殇阁走去,走了一步,见地上楚曦哲的身影竟有追随的趋势,登时脚步一顿,回过头
来凶神恶煞地道:“适可而止,不然楚丞相便别怪我失了待客之道!”
楚曦哲见她如此,却勾唇一笑,掏出一条素青色边角绣竹的帕子来递给暮雪,道:“擦下吧。”
暮雪却挑了下眉,道:“我粗人一个,用不着丞相这雅致物件。”
言罢,随手扬袖摸了下嘴,转身冲身后挥了挥手,带着馨瑶大步消失在了夜色中。
此刻霜雪阁中,陌殇并不知道有人方才使劲在挖他的墙角,更不知道派去贺喜的雪璃已被秒杀正躺在草窝里睡大觉,他此刻目光正放在眼前一堆新送来等待处理的请示消息上。一旁魑魅帮忙拍开火漆,将一封封请示信抽出来递给陌殇,待主子批示后再放回去盖上戳印,准备发放回去。
待最后一道请示批完,陌殇随意将笔搁在书案上,只道:“送出去。”
魑魅应命,亲自将东西归拢,捧起递给侯在身侧的魍魉,魍魉转身出了屋,轻手轻脚地将房门关上,站在书案前形同鬼影的啸风这才一闪到了书案前将一个小竹筒双手呈给一旁侍立的魍魉,道:“主子,这是宫中刚送来的加急信。”
魑魅目光扫去,见小竹筒上用极细的金线缠着一个令箭形的标记,他不由眉头一紧,这可是十万火急时方会用的,只怕是有大事发生。他不敢怠慢,忙接了那竹筒拆开,用银针从里头挑出纸条来呈给陌殇。
陌殇瞧过,当即薄唇紧抿了起来
,见主子神色不大好,魑魅呼吸放轻了一些,却忍不住低声道:“主子,可是皇后娘娘的病情……”
陌殇闻言将纸张握进掌心一揉,纸条碎灭,他道:“母后五日前在东明宫中晕倒了,父皇招本宫尽快回去。”
魑魅听罢一惊,急声道:“主子离开前明明已用药压制了娘娘体内的毒,按说不该晕厥才对,怎么会这样!这可如何是好,那……那赤朱果偏主子给了……”
魑魅话未说完便被陌殇一个轻斜过来的目光吓得没了音儿,面露恭谨,不敢再多言一句。可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些着急,皇后娘娘是主子的生母,娘娘中毒,主子此次来兰蒂圣域就是为了寻药。偏那赤朱果主子明明得到了,却一半用在了南宫暮雪身上,剩下的一半又给了楚曦哲拿去救寒渊皇后。
他虽不知道主子何故将剩下的赤朱果转手给了楚曦哲,但却隐约觉得此事还是和南宫暮雪脱不开关系。虽皇后娘娘的毒并不是非要赤朱果来解,但若弃赤朱果不用,配解药却要麻烦费力颇多,主子素来最厌琐碎,若非如此也不会首选赤朱果而前来兰蒂。
虽主子前些时日已下令为皇后另寻配置解药的数十种药材,且只差两味药就能准备齐全,皇后娘娘那边当误不了事,可魑魅还是觉得主子这般处处为雪月公主极为不值。
且不说这赤朱果两年前主子便在寻,为了雪月郡主竟
拱手让人了,就是上次雪月郡主受伤,主子因心绪浮动导致自伤到如今也都没能完好,可又何曾见那雪月郡主关怀过主子一句半句的,便是这霜雪阁,她也一步都不曾踏入过。这个女人根本就是铁石心肠,太没良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