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得李元绪心里猛地一抽,揪着疼,他不敢去想她过去的那十几年,是怎么被当做家里的顶梁柱教养的,一想心里就会无边地疼得慌。
“那次跟着十六卫去围场,我狗腿地跟着世家贵子们溜进了山里,他们烤野兔,玩火烧了一片秋干的野草,火势漫天,一下就将整个林子点着了。”
“这帮公子哥见火势大涨,一窝蜂地跑远了,我腿短地跟在后面,怎么追都追不上,就这么被他们遗弃在了山火里。”
“是老薛头冲进来救了我,他一边提着我冲出了重重火林,一边嘲笑我跟人烤野兔,一个兔腿都分不到,还把自个儿给烤熟了。”
李元绪经不住轻笑出声,他连忙打住,借着夜色朝她看过去,半天没见出声,果然把人给惹恼了。
“回头,我进山里打只野兔,烤个兔腿给你吃。”
“这是一只兔腿的事么?”她出声怨怪道。
“那你接着往下说,我看看这是个多严重的事。”
李元绪再不会唐突出声,他未曾听她说过这些话,稀罕得紧,怎么舍得就此中断。
谢兰若赏了他一个面子,复又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
“我给老薛头拜了师,他就将我往死里练。”
“刚刚学会扎马步,他就让我吊着水桶,站在沙场上蹲站姿,练得两股颤颤后才罢休。”
“射箭拉不开弓,他就将我吊在树上练臂力,底下放一鼎香炉,一次练上两炷香时间,手上要是没劲松下来,屁股就得戳上十几个香窟窿。”
“我练了两三年才耍起了大棒,他就成天找人和我对打,每回都被抽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第二天还是被他押上了擂台,照打不误。”
李元绪呼吸凝滞,他听不下去了,“你怎么不恨他?”
“怎能不恨?”谢兰若忽地笑起来,“我不是一开始就会捧老薛头的,那是敌强我弱,不得已而为之。”
“后来,捧着捧着就习惯了,再后来,我在十六卫里出了头,论骑射论枪法,金吾卫里我难逢对手,那些怨气也便烟消云散了。”
谢兰若闭眼,想的全是老薛头的那条伤腿,“若是我没被困在川渝,人就站在那艘船上,没人能动得了老薛头,此事怪我。”
无言的哀伤密不透风地拢上身来,打得人毫无招架之力。
李元绪不能让她陷在这种情绪里出不来,他反省道:“我不会再欺负你。”
“你怎么把我的话听岔了?”
谢兰若不知他为何会把她的话听成了卖惨。
李元绪自顾自地说着,没理会她的打岔,“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他还越说越来劲了。
谢兰若从行军床上支起身子,夜色阑珊,她仅能辨得清个人影轮廓,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李元绪,你是不是中邪了?”
李元绪无声地躺回到行军床上,“知道我招架不住,你还在深夜里放蛊?”
“睡觉睡觉。”谢兰若烦躁地钻进了被窝里,怪他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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