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两人同时看着他,眼里同样带着些微的期盼,希望对方能想起自己,重拾过去的情谊。正如白凯瑟琳所说,她们有着同样的心思。
回收魔女之书缺页的过程,令他得以窥探百年前魔女与驱魔师青年之间的缘份。单凭这两段记忆的碎片,没能得出具体的结论,但阿尔觉得必须要说清楚。
他直觉自己并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他,至少不完全是。
「我不认识你,所以不会单凭你的身份断言你是恶。」
两人静待句子的后续,阿尔整理思绪后,述说跟百年前相同的想法。
「善恶应由你的实际行动而判断,而非道听途说。你是恶,还是善,由我亲自验证。」
过去与现在,两个身影重迭,说出同样的话,表情一样认真。
白凯瑟琳噗哧一笑:「不愧是阿尔,能脸不红气,气不喘地说出这种大道理的人大概只有你。」
当年你这句不经意的话拯救了我的心,让心灰意冷的我知道,世上仍有愿意相信我的人。结果虽未能如愿,我也不曾后悔。
黑凯瑟琳沉默半晌,轻声问:「如果我曾陷你于不义,你会原谅我吗?」
「我不知道你具体指的是什么事,所以没法断言。」阿尔注视那双黯淡的眼睛:「如果你有非得这样做的理由,我会试着了解前因后果,再另下判断。」
黑凯瑟琳勾起唇角,那张石膏面具般的脸首次染上温度:「无论怎么改变,你依然是你,我明白了。今次的犯规我不追究,下不为例。」
阿尔肯定魔女特意找来,并非只为了闲聊,于是追问。回答犹如晴天霹雳,重击他的心灵。
她淡淡地说:「我是来通知你的,君临者消失了,我没法感应他的灵识。」
50徒然
康纳消失了?
阿尔从地上爬起,抓着黑凯瑟琳的肩膀一阵猛摇,连珠炮发地问。
「你说君临者消失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时候的事?最后在哪里感应到他?你给我说清楚一点!」
我始终没能赶上吗?
得悉康纳的状态后,阿尔曾预想无数的可能性,最坏的情况是他的灵识会提前瓦解,撑不到游戏完结,所以阿尔才会考虑烧书和与魔女交易等折衷方法。当这些方法也行不通,阿尔拼命说服自己要冷静,强逼自己相信只要尽快集齐盒子,击倒守卫者并结束游戏,康纳就能回来。藏书人也答应帮忙,想办法把灵魂和肉体重新连结。事情理应尚有转机,可是为什么?
手上仍残留冰冷的触感,阿尔想起那双在海里没有任何温度的手。异能烙印在灵魂上,每一次发动异能都会从灵魂抽取力量,康纳透过共鸣强行把自身实体化,赶到阿尔身边把他从海底拉上来。该不会是刚才他为了救自己,花光了仅余的力量?
魔女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推想。
「君临者最后在这里附近出现,就在一个多小时前,那时你们应该在跟那条海蛇搏斗。毕竟是以那种胡闹的方式强行作灵体分离,灵魂状态一直相当不稳,就像快将熄灭的灯火。他恐怕已自然消散。我来是为了通知你,由于君临者出了状况,他所持的盒子会归掠夺者所有。阿尔?你有在听吗?」
阿尔像是被雷劈了般怔在原地,凯瑟琳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胸口一阵苦闷,心跳如脱缰野马般不停加快,过速的呼吸令气管出现喘鸣,肺部没法顺利换气,疼痛得像要炸开。
康纳,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噩耗成了压垮骆驼最后一根稻草,康纳出事以来积压的劳累与压力一口气爆发,身体再也扛不住,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阿尔少爷!」
吉姆抢上前接住了他。阿尔倒在他的怀里不停喘气,整个人烫得像在燃烧,透过湿辘辘的衣服也能充分感受到通体的热度。他让阿尔平躺下来,涅墨亚赶紧蹲下察看情况,摸上主人的额头后低声咒骂。
「该死,好烫!」
他们困在幻境已好一段时间,马不停蹄地东奔西跑。吉姆与涅墨亚是魔物,不用吃喝和休息也能扛上好一段时间,但阿尔始终是血肉之躯,他在没任何补给的情况下反复御敌、追踪、施法,加上长时间不吃不喝,体力一股劲儿地消耗,根本没法回复。严重透支的身心受不住打击分崩离析。
「我去采点药草!」
吉姆霍地站起,正想冲进树林,才想起阿尔的叮咛,立即剎停脚步。
「不对,幻境里的东西不能吃啊!」
幻境里什么也没有,食物、水源、药物也欠奉,没法进行应急处置,他们只能干着急。
涅墨亚转向唯一的救命稻草,低声下气地恳求:「魔女,请你想想办法!」
黑凯瑟琳点头,迅速离去,十数分钟后便抱着大包小包回来,头上仍沾着数块树叶。
「这是新鲜的药草。磨碎后混水服用,是村内巫医的古方,至少先稳定体温吧。另外,这些是水果,有助补充体力。」
想到自己也公然违规,为参加者提供协助,她僵硬地抛下一句,便隐去身影:「我会再追查君临者的下落,有消息会立即通知你们。」
她还贴心留下一块毡子,白凯瑟琳没法维持形体,只能拜托吉姆和涅墨亚照顾阿尔。两人在石滩上生了火,脱去阿尔的衣服,放在火上烘干。
无月静夜下,海潮徐徐拍岸,柴火烧得正旺,噼啪作响。
「对阿尔大人来说,康纳先生是他无可取替的家人。我能懂他的心情。」
只有一根的心灵支柱濒临崩塌,连带身心也被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