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公子只是现下看我可怜,待这点儿怜悯之情过去,难免不会计较我这段时日的遭遇。我并非指责公子,这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可越是能理解,我便越不愿与公子再续前缘,只盼我在公子心中,仍旧是那个完美无缺的李小姐……”她说着,眼泪便从脸颊滚落,可半点儿声息也无,就连嘴角也是上扬的。
陶裕更是心疼,已语无伦次:“我、我……”
“若公子真怜惜,扶萤有两个请求,不知公子能否应下。”
“什么请求,你直说就是,何必与我这般生分?”
“其一,不论表兄是否还在寻我,请陶公子千万不要告知表兄我的下落。大舅母容不得我,若表兄寻来,只怕是我最后这点儿安宁都没了。”
陶裕连连应下:“好、好,我不会告诉他,他如今仍旧在京城当差,也不会有空闲千里迢迢来此,你放心就好。”
“其二,公子也瞧见了,如今我再不是什么小姐了,只不过一乡野村妇而已。昨日公子叫人来敲门,都将我吓得不轻,我只怕身若浮萍无力自保,而公子如今已是一城父母官,我求公子能否照看一二?不是要公子徇私枉法,只求若是扶萤遇到个什么地痞流氓,公子能秉公办案。”
“你这算是什么请求?这原就是我分内职责啊。莫要再说此话了,若再说,我真要无地自容了。”陶裕眉头皱得更紧,眼中亦有湿意,“不如我给你们在县城租一套房子,你们搬去县城里住,城里的活路毕竟多些,我也能时常照看着,总比在这里好。”
扶萤拿起帕子,在眼下按了按:“这如何使得?公子人品贵重,又才到此处,想必要用钱的地方也不少。公子不必这般,往后照拂一二,扶萤便感激不尽了。”
“你……是我,我错过了小姐这样蕙质兰心的人,恐怕此生再也寻不到第二个了。”
“公子说笑了,以公子之资,仰慕者不知凡几,扶萤哪里配得上公子的这一句称赞?只望往后公子还将我当做寻常好友便好。”
“既如此,我也不再多说了,但这些银子你一定要收着。”陶裕摸出袖中的钱袋子塞到她手中,“我出门时匆忙,并未有多少,便当是我给这未出生孩子的见面礼,你务必收下,否则我寝食难安。”
扶萤悄悄握了握,里面是一把碎银子,约摸有四五两的样子。若是旁人给的,定是用来打发她的,但以陶裕的家境,这恐怕算是相当有诚意了。
“公子都这般说了,我还如何拒绝?这钱我收了,望公子莫要再懊悔从前的事了,扶萤现下过得也很好了,饿不着冻不着,不敢再奢求旁的了。”
陶裕拍拍她的手:“以后若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差人来县城与我送信,抑或是往后想要搬去县城了,想谋什么生路了,也可来寻我,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好,多谢,多谢陶大哥。”她含泪点头。
陶裕微怔,一时亦是热泪盈眶:“这一声陶大哥我认下了,从今往后,你我便如亲兄妹无异。”
“好。”扶萤闭了闭眼,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白皙脸颊滑落,薄唇哭得微红,“有陶大哥这一句,我便安心了。你来此肯定是有要事办,我也不敢留你,还是正事要紧,大哥若忙,便安心去吧。”
陶裕此时情绪复杂,亦不好再留,顺势道:“的确还有些事要办,待我忙完,定会来看过你再走。”
“大哥心里有我便好,至于其它的,若真有要事忙,只管忙去就是,新上任这几年尤为重要,千万莫耽搁了。”
“好,那我便先去了。”陶裕转身也擦了擦眼泪,才与她拱手道别,大步离去。
李砚禧见他独自一人出了门,狐疑看一眼,也没打招呼,直接越过他进了院中,还将院门嘭一下关上了,目光直戳戳朝扶萤投去。
扶萤本就是假哭,这会儿早已神色无恙了,瞥他一眼,没好气道:“瞅什么瞅?我饿了,做饭去!”
李砚禧咬了咬牙,顾忌着她有身子,没多说什么,转头进了厨房,将厨房的门又是摔得嘭一声。
“李砚禧!你要造反啊!”扶萤被惊了下,气得走到厨房跟前指着他骂。
他受不了了,扔了刷子,大步走来,抓住她的后颈,低头便亲。
扶萤懵了瞬,双手挡在身前,倒是没推他,只道:“你自己说的,月份大了,不能同房了,你别胡来。”
他没想胡来,只是生气,想发火,瞧着她那挺起来的肚子,又不知从何发起,只能忍着,一个字儿都没回答,捡起锅里的刷子继续刷锅。
扶萤揉了揉微疼的唇,低骂一句:“装什么哑巴,你最好这辈子别说话。”
李砚禧只当做没听见,恨不得双手双脚都不闲着,一个人忙成了一个后厨班子。
他不说话,扶萤再大的脾气也没人接,又瞅了他几眼,坐回院子里去了。
这下她放心了,又和从前一般懒洋洋的了。
陶裕虽和他们没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但好歹是个熟人,有个熟人当差,多多少少有些便宜,不说别的,就说他们将县令的门号往外一挂,旁人想招惹都得掂量三分。
再者李砚禧从前做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也不算什么大事,想来当时即便东窗事发,她只要在陶裕跟前哭几场,也便能安稳解决了。
李砚禧才不觉着自己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更不觉着需要陶裕罩着。他端菜出来,瞧见扶萤手上把玩的那个钱袋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又冲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