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澜也未曾料及,当初法善寺偶然遇见,如今她与霄娘还会有见面的机会,只是今日再见到她,似乎比之从前的她更为消瘦,也更加憔悴。
法善寺相遇至今,也才过了一个月而已。
“霄娘姐姐,你怎会在这里?”千澜表情里的惊讶十成有七成是装出来的。
从见面伊始,她对这个女子的印象便不是很好,她身上总带有一种悲苦的感觉,像在暗色之中挣扎的人,世间所存在的仁爱无法治愈她,佛门的慈悲也无法将她从深渊里拽出来,这是一种透彻心扉的凄凉。
她说她的家人,皆数离世,无一生还,只留她一人在世间孤苦无依,那她髻上的孝,是为她家人而戴?
霄娘手里挎着一个竹篮,里头放了些纸钱和蜡烛,她伸手轻轻触碰了下,可又如同触火一般很快又蜷起指节。
她抬眸,眼底闪烁着悲意,连笑容都泛着苦涩,“方才去替先夫扫墓,正要回去,途经此处正巧遇见姑娘。”
说着她目光望向一旁的沈寂,轻声问:“这位是?”
千澜拽着沈寂的手不由收紧,脑海中翻了几息,才勉强找出一个稍微平和一些的词介绍沈寂。
“外子,沈寂。”
霄娘似有一刹那的错愕,“大理寺那位少卿大人,原来姑娘是姓赵。”
说罢朝二人屈膝施礼,“先前不知姑娘身份,多有得罪之处,万望海涵。”
此言,就让人有种仗着身份欺负人的感觉了。
千澜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别开话头问道:“天色暗了,姐姐独自出城怕是不妥,可需在城中歇上一晚?我可送你去附近的客栈。”
霄娘挎着篮子的手紧了紧,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脸上的笑容让人说不清滋味,像感谢,却又难以忽视其中深埋着的对回忆的温情,但还有冰凉,比腊月风雪还要冷冽。
千澜不自觉蹙了眉头。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沈寂将她往自己身后藏了一点,抬眸望向霄娘,“姑娘若无需要,我二人便不久陪了,告辞。”
到此时,霄娘才收起带有锋芒的笑意,勾起唇角:“多谢姑娘和大人关怀,我阿姐在城中留有一个小院,若今夜不出城,我可在那里歇息。二位新婚,还未恭贺新婚之喜。”
“多谢,姐姐有去处就好。”说完,千澜微微抿唇,抓了抓沈寂的手,“我们走吧!”
辞过霄娘,沈寂没着急带她回家,而是去了茗坊。
许久未见老许,他的女儿巧月近日定了亲事,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瞧着他整个人精气神都高了些,见到门口出现沈寂的身影,忙放下手头的账本,拱手迎来门口,“沈大人,夫人,快请快请。”
将人送到雅间,他亲自问了喝什么茶,而后立刻下去忙活,片刻不想停息。
千澜望着他的身影笑,“沈寂你看,这便是日子有奔头的人,他的精气头,别人瞧见都会高兴。”
“是啊。”沈寂将视线从门口收回来,落在千澜脸上,“那个霄娘,怎么未曾听你说起过?”
千澜目光躲了下他,“就是在法善寺偶然遇见的,我并不喜欢她……好像也不能说我不喜欢此人,只是觉得她身上有股说不上来的气,很阴暗很冷冽,每次与她相处总觉得心里憷,总归很难以令人心生愉悦。”
“她是个可怜,家中的亲人都已去世,留她一人孤苦伶仃,在这世间要活下来本就十分艰难,我本该对她心生同情,然而每每与她相处,她目光里流露出的情绪却像是在逼着我对她愧疚,可她父母家人身亡,是与我无关的。”
说罢,她抓了颗花生放嘴里,“总之我不想再见她了,只愿她能过好余生吧!”
沈寂点头,“她大抵是心里有恨,所以周身气场才不相同。”
千澜喟叹道:“起初我是想过问她家人之死的缘由,但眼下大把事情没做完,也没空闲帮她了,若有冤屈,她何不报官呢?我想不通这点,今日再次相遇,我却真有些想知晓缘由了。”
这时门口传来叩门声,老许亲自端着茶水走进来,将东西放好后又从怀中掏出一封朱红请帖,欢喜道:“沈大人,下月是小女巧月大婚,邀您与夫人来府吃喜酒,还望赏脸。”
巧月议亲之事,沈寂早便从近墨那里听来,却不想连日子都已经定下了。
他笑着接过请帖,“许叔您放心,巧月的大日子,我与千澜必定不会缺席。”
老许再次施礼,“多谢大人,夫人。”
道完谢,他退了出去。
千澜这才问起:“巧月姑娘可是近墨的妹妹?”
“是啊!巧月与近墨是双生龙凤胎,今年十七了,为她寻的夫家世代农耕,家世清白,她的郎君已有功名在身,前些日子近墨还曾向我打听,那家少年人品如何。”
千澜点点头,又道:“我都没问过你,当初你是如何遇见近墨他们三人的?”
那时的沈寂,能得三位武艺高强的心腹,想也是不容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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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寂为她斟茶,“近墨他们三人是一齐来投我的,那时我父亲去世不久,我与母亲祭祀他归来,在城外遇险,恰好碰见举家迁来京城的近墨一家,近棋和凌云正巧也在其列,后来三人武举不爽,干脆留在我的身边。”
“老许会经商,我母亲便请他打理茗坊,时间眨眼流逝,最初见到他们时,我们年岁都不高,如今巧月都已经要成婚了。说起来,千澜,巧月你是见过的。”
千澜讶然,“嗯?我见过她?什么时候?”
沈寂笑了下,“我们大婚那日,跟在沈姿身后的就是。”
沈姿是沈家三房的庶女,在姐妹们当中行七,与巧月是手帕交。
千澜仔细回忆了片刻,想起那道纤瘦的身影,“原来是她,只是我看其他姑娘都是随长辈赴宴,那日见到她,为何不见她母亲的身影呢?”
沈寂饮了口茶,“她母亲姓莫,莫姨母与我母亲十分要好,她视我为己出,我们大婚,原是请了她为座上宾,不过她身子骨素来不好,眼睛有伤,近年愈视物不清了,那日正好旧疾复,就只来了巧月一个。”
他说起许家这些人时,眼神中的光亮很难让人忽视。
千澜想,大抵是因他们都真心待他,沈寂这人,虽瞧着对事情万般不上心,但他远比外人想的要看重情义。
“沈寂,寻个日子,咱们去拜见莫姨母吧,我想见见她。”
沈寂一愣,而后伸手拿了块桃酥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笑着应道:“好。”